十五岁那年,宣平侯来族里挑选继子,定北侯来族里挑选赘婿。
族学里我和堂弟的功课最好,是族中最有望中举的青年,族长让我们自行选择。
“侯爷,我心悦您已久,求您疼我!”当时堂弟就嗷地一声就冲着扑到了定北侯脚下,要做他的赘婿。
堂弟以为,定北侯以女子之身开疆拓土,封爵本就是不合理,入赘之后,夫为妻纲,他定能白得定北侯爵位前程。
结果他一入赘,就被定北侯三天一小打、五天一大打,不到半年就因偷爬定北侯的营帐被打折了腿赶出府。
而我做了宣平侯的继子后,锦衣玉食,名师教导,往来皆权贵,不到半年,宣平侯还扬言要改立我为世子。
堂弟心生妒忌,药倒了对他毫无防备、即将参加会试的我,让我死在了即将逃出宣平侯掌控的前夜。
再睁眼,回到了那日宣平侯和定北侯来选人时。
堂弟呲溜一下滑跪在了宣平侯面前,“爹,求您让儿子孝敬您!”
我笑了。做宣平侯为亲子准备的磨刀石,岂是有好下场的。
01
我发现我重生到了十五岁时,去宣平侯府之前。
“你们两个是族中最优秀的孩子,是做宣平侯入族谱的儿子,还是入赘进定北侯府,你们自己选。”族长摸着胡须,声音慈祥。
堂弟一听,砰地一声重重跪倒在了宣平侯的衣袍下,声音真诚无比,“爹,求您让儿子孝敬您!”
这一刻,我确信堂弟也重生了。
宣平侯见堂弟眼里掩饰不住的急切和野心,满意地笑了。
我却在旁打了一个寒颤。是了,宣平侯这回找到的磨刀石可算称心如意了。
宣平侯世子自小被溺爱,等宣平侯在外平叛归来时,他娇纵、不思进取的纨绔性格已然养成。
宣平侯府老夫人和夫人皆对他宠溺不已,宣平侯是打不得骂不得。
为了激励他上进,宣平侯便想法子从族中过继了一个继子,公开声称世子之位能者居之。
宣平侯,是要找激励他儿子向上的蛊。
从前我性子敦厚,又颇感激宣平侯府为我请来名师,入府后,无论宣平侯如何暗示,我都不愿意为难于世子。
宣平侯不满,便设计让我幼妹死于一场大火。
他说,“恨我吗?恨就来搞我,搞我儿子啊。我等着你将我手中权力悉数夺尽的一天。”
我咬牙切齿,日夜苦读,尽全力与权贵交游,我将宣平侯给我的四海镖局发展成一个掌握权贵人家丑事的暗网。我誓要成长起来,扳倒宣平侯这个老匹夫。
我以为宣平侯世子终归无辜,便从头到尾没有向他下手。
我心想,待我通过会试、殿试,站上他宣平侯府不敢悄无声息解决的位置再行筹谋。
然而,就在我要考会试的前夕,宣平侯却让我不曾防备的堂弟将我药倒。
我醒来时,便看见宣平侯世子对我冷笑,吩咐着我亲手带起来的四海镖局的总管,将我四肢砍断,做成人瓮。
那一刻我才知,我结交的友人、我发展的事业,甚至我日夜苦读要挣的功名,原来都在宣平侯的掌控之中。
我就是那坛子中的蛊,宣平侯给我资源,让我成长,又牢牢地将我控制在坛中,随时准备将我捏死。
想到前世,我紧紧攥拳,低头用力咬着牙,不让自己露出端倪来。
“愣着干什么,跟我走!”我思绪还没有转过来,就被人踹了一脚。
我一抬眼,就看到了眼里一双锐利的美目蕴含着风暴的定北侯。
“我知侯爷虽功在社稷,却囿于女子之身,难逃宗族世俗算计,子青愿做侯爷的一张盾,一个下属,做侯爷让子青做的任何事,只求侯爷能许我一件事。”
一上马车,我便向定北侯行了大礼。
前年妹妹生了病,是远在边疆的定北侯派了人救下的。
“你求什么?”定北侯清凌凌的眼神似要穿透我。
“求侯爷将我小妹送到边疆,为她寻一户正派宽厚的人家好生教养。”我认真地看向定北侯,“侯爷,您缺一个能爬上高位对付宋氏一族的臂膀,我帮您。”
“你不应该对宋氏感激涕零吗?”定北侯笑了。
“感激他们用我爹娘兄姐的性命做他们宋家的牌坊吗?”
想要不是前世宣平侯世子宋子铖为让我痛不欲生告诉我真相,我可能一辈子都念宋氏一族的培养之恩!
我泛红的双眸定定看向定北侯,咬牙切齿地恨恨道,“我宋子青,与宋氏,与这吃人的狗屁规则,不死不休。”
02
我寻到做出前世风靡一时的琉璃的匠人的时候,堂弟宋子钰正忙着三步一跪、五步一叩地登上京郊宝华寺为宣平侯老夫人求一个平安符。
我循着前世记忆去牙行带回前世记忆中有本事又忠诚的下人的时候,堂弟宋子钰利用前世的记忆九顾神医谷,求来养生保健的药丸献给宣平侯夫人的老丈人宣威将军,也终于得到了被宣平侯荐入国子监的机会。
等到我开的琉璃坊日入斗金,都派人去江南买了三批粮草送往北疆的时候,定北侯领我去了国子监。
我出来时,看到了在国子监门口不肯离去的堂弟。
看着我腰上象征着国子监学子的玉牌,他起身把我拖到了一旁,“宋子青,为什么你能上国子监!为什么定北侯肯引荐你上国子监!”
堂弟双眸充着血色,愤愤地喊着“你应该大婚之夜就被打一顿,一个月就被打得下不了床。这时候,这时候你该被打断腿扔在宋氏宗祠的门口了!”
“而我,不该的。我不该被国子监除名的,我应该才名远播,被贵公子们追捧!不应该这样的!不是这样的!”
“宋子青,你到底做了什么!是你害了我对不对,是你改变了这一切对不对!”
我好笑道,“堂弟,那是因为我不贪心啊。”
“宣平侯要的,是能让他亲儿子上进又在他掌控内的磨刀石。你的风格太激进了。”
“前世我入国子监,不曾结交友人、不曾跟师长有联系,只做了读书这一件事,所以宣平侯能容我,可你,一进国子监,就一个劲儿往贵人身边凑,宣平侯容不得的。”
堂弟宋子钰看着我,一下子说不出话来,“那······”
我理了理自己的衣领,道,“想要逃脱宣平侯的掌控,你要有相应的筹码才行。我言尽于此,你好自为之。”
宋子钰算我在世间剩下的亲人里最亲的人了吧,希望他找到他能对宣平侯产生的价值,这样才安全。
转过身时,我听见堂弟冲我吼道,“宋子青,我比你聪明、比你俊俏,我会过得比你好的!一定会的!”
如果按照堂弟那一套,大婚那日就想给定北侯摆夫为妻纲那一套,被打出来还不知收敛,跟宋氏一族的联合起来逼迫定北侯侍奉于他,定北侯不给他打死才怪。
想到这里,我不由攥紧了拳头。
前世,定北侯被这蠢货逼得反击,却引起了皇上的警惕,导致了二十四岁的定北侯被废了武功,嫁给年过五旬又花心暴虐的平南王做继室。
与定北侯交好的长乐公主,跟小妹一样年方二八的年纪,文韬武略,却被三皇子算计、被皇上赐婚给了一普通举子。
那举子流连青楼,其老母刻薄泼辣,皇上明知长乐公主受委屈仍然让她遵从夫为妻纲的规训,最后长乐公主身染脏病,与定北侯一样,屈辱地死在了后院。
我的爹娘又何尝不是这样?宣平侯一个主张,让族里青壮读书人去宫门口自戕来彰显他宣平侯、他宋氏一族的“骨气”和“清名”。爹死了,他们便让我那身怀六甲的娘殉情,为宋氏挣来贞节牌坊。
这规矩、这清名、这牌坊,这上位者制定却要剥夺无数无辜性命的狗屁规则,我早晚让它见鬼!
03
我在国子监的门前的那番“点拨”终究是有点作用,很快,我就接到了堂弟的来信。
【宋子青,父亲已为我请来名师授课,我半年之后必能中举!我还被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引为知己,我们还一起做了大生意,你就瞧好吧,我一定过得比你好!我会让你知道,跟我相比,你什么都不是的!】
看着这信封上封蜡有被割开过的痕迹,我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宋子钰,宣平侯的猎杀大网已为你织好了,你就要往里面扑了吗?
宋子钰不知道,所谓来授课的名师,只有举人的资格,以刻板和死记硬背的方式教出不少举人,可他,也只能教出举人。
而且中了举后,与户部尚书大公子合作的金玉坊,不久就会因为货物中贵的全被换了招惹上大官司。
我当时以为宣平侯想开了,觉得我这么个继子威胁不到他亲生孩子,觉得如果我有出息的话他儿子也多一条臂膀,所以为我请老师,教我考举人。
而且这老师还教错的知识。
原本跟着老师学了很久之后,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哪里有不妥之处。直到我以倒数几名的名词中举之后,要继续求学和与同床交游时,才发现那老师教我的许多名家论据都是错的、许多思维方式都刻板又错误。
我四处求拜师,却因为乱说经典,名声却越来越臭。没有一家书院肯教我,没有一位前辈肯收我为徒,甚至读书人们也以跟我交流为耻。
这还不是最让我绝望的。
我最绝望的,是离会试仅有半年的时候,我跟户部尚书之子、我引以为挚友的人一起合作的金玉坊暴雷了。
当初以为能赚大钱的事,以为可以性命相交的知己,跟他合作的金玉坊,突然面临着巨大的亏空和贵人的官司——价值上千两的货物被换成了一文不值的树枝,其中几个还是要送给贵人的。
我的知己将罪名死死地按在了我身上。
我理所当然地被下了牢狱。直到我交出了几年来我手上积攒的全部钱财、全部人手,以及又在牢狱中蹉跎了五个月之久。
我被捞出后,本是带着狱友的希冀打算通过会试、去殿试,谋一个朝堂上的站位的。
我以为宣平侯会不把我这个擦线过举人、又在大牢里蹉跎这么久的废物放在眼里。可他们还是为求万无一失,请来堂弟,让宋子钰给我下药,将我迷晕送到宣平侯世子手中,让我被折磨惨死。
过了许久,我回过神来。是啊,不是上一世了,我还有机会救我想救的人。
至于堂弟,他自求多福吧。等我腾出手来,有机会的话,再救他吧。
04
宋子钰跟户部尚书嫡长子合作的金玉坊,如我前世那样暴雷了,宋子钰收了许多定钱却被关入了大牢之中。
“宋公子,宣平侯府二公子宋子钰想见您一面”,我看到来通知的官差满脸的试探。
想着将年幼的我抱在怀中给我做木陀螺和纸风筝的二叔,我应下了。
我叹了口气,又向官差道,“我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,子钰不会做出作奸犯科之事的,烦请大人多费些心思。”
如今我是定北侯的夫婿,又在国子监素有才名,展露出我与宋子钰交好,他应当会好过些吧。
我见到了浑身脏乱的宋子钰,一脸颓唐地靠在浮着一层脏污牢墙边。
“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”,宋子钰说。
“跟你说的一样,我以为的挚友,竟是宣平侯为我设下的圈套。我这几年全部的经营,都要付诸东流了。”
“呵,宋子铖那家伙,也不会放过我的吧。我会像你一样,在会考的前夕就被药倒,被那对奸贼父子折辱而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脏污的角落。”
“哦不,其实根本不用会考前夕,宣平侯那老贼为我请来的老师,将我教的也只够垫底考上举人,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说法,早让我再不为读书人所容了。”
在宋子钰崩溃自白的时候,我默默将藏在身上的两大袋用油纸包好的肉饼,放在了关押在宋子钰牢房旁边的几间牢房。
我把最后一个肉饼递到了他面前,“别哭了,宋子钰,你不会死。你在宣平侯得到的东西、哪怕是自己发展的东西,全部交出去。你也别想着隐藏,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忠诚于你的。交出东西后,我会在坊间造势,宣平侯会让你出狱的,你一出狱,我会让人把你送到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,给你足够去当地最好书院的银子,你会有很好的生活的。”
“你不恨我吗?前······”宋子钰刚要说出【前世】两个字,就被我打断了。
我轻声道,“不恨。没有你,也会是其他人的。你应该清楚,他们不会让我活下来的。当时,没有一个人可以救我。”
宋子钰惊诧地看向我,看向我的眼睛泪汪汪的,如同幼时求我下学时为他带一个小老虎的糖画一样。
我没忍住,将手穿过栅栏,如幼时那样摸了摸他的头,“以后,好好生活,你很聪明,可以照顾好自己的。子月我已安顿好了,她会好好的,你也会好好的。”
说完,我转身就走。宋子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开始疯狂撞着牢房的栅栏,大吼着:
“宋子青,你要干什么?你知道了父亲和大伯的死对不对?你要干什么!”
“宋子青,你不要自命不凡、以卵击石啊!我们争不过的,我们从来就争不过的!”
我的眉毛不由得一扬,踏出牢房前,我听见宋子钰崩溃地喊“哥!你回来!”了。
05
日子一日一日过去,我跟定北侯都在疯狂积蓄力量,很快,我们迎来了前世长乐公主被算计失身的赏菊宴了。
这一世在我们充分的准备下,长乐公主安然无恙。
三皇子算计不成,反倒跟宣平侯世子宋子铖、户部尚书嫡长子混到了一张床,三人名声从此陷进了泥地里。
宣平侯的人也不是吃素的,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件事与我有关。
他经过我时,用狼看向猎物时毒辣又阴狠、坚定的眼神看向我,拍了拍我的肩膀,“你,很好。比你那个跪地求我饶过你娘和他腹中孩儿的亲爹强。”
那天回定北侯府时,我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血肉之中。
宣平侯他知道我知道了他害我爹娘的事,并且,如同前世对我那样,就看看待不足为惧的羔羊,喜欢看羊儿们逃跑,并且随时准备将羊群撕咬入腹。
“子青,你冷静一点,仔细想想这次会试你还有哪些可能被算计的环节。”定北侯沉声道。
我沉吟许久,最后,抬起头问,“侯爷,能将因言论入狱的大人们和读书人们救了吗?”
宣平侯府和三皇子在朝中已经营许久,此次会试,我没有把握全身而退。若我要死,我想救出他们。
我又道,“有很大风险的话,那就算了。我认为可信的人的名单,之前都与侯爷说了,若我折在了会试,侯爷带公主去边疆吧,或者去封地。”
这个世道很糟糕,但是它太强大了,我们不得不接受“人为刀俎、我为鱼肉”的事实,这时候,蛰伏和逃跑才是上策。
“不会的,公主说,她想好要给你封什么职位了,你现在死可不划算。”定北侯抱着剑,冷冷地说完这句就走了。
很快就到了会试。
这一世的我,寻了许多大儒为师、阅书无数,又带着前世狱中老师们的教诲,很轻松就答完了考卷,并且我知道,这一定是能进前十名的水平。
宣平侯的算计也如期而至。
在殿试我被钦点为探花的那天,宣平侯带着族中照顾我们的桂婆婆来了金銮大殿,当着皇上和所有文官、殿试学子们的面说我是没有资格考试的奸生子。
宣平侯张口便是对我那被他们用贞洁牌坊逼死的亡母泼脏水,“皇上,宋子青他娘早与他人有染,宋子青根本不是宋家的人,臣刚接到消息就马上前来禀报,家族不幸,望圣上息怒。”
桂婆婆也道,“皇上,宋氏家族的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,也长期给族人看病。这宋子青的爹娘属实是品行不端,他爹经常流连青楼,他娘也不安于室,经常跟族田的佃户里勾勾搭搭,生产的时日又蹊跷,这,草民也不知道宋子青到底是他娘同别人的,还是他爹同别人的,但是他们一家乱得很啊,听闻皇上今日点状元,宋子青出身又是这样,草民万万不敢隐瞒。”
“噗——”听闻他们这么污蔑我爹娘,我登时就吐了一口血,胸口瞬间炸裂地痛得要失去意识。
王八蛋,他们是欺负我亡父亡母不会说话,他们仗着自己有权势,便收买了人指鹿为马。
宣平侯,他跟前世一样,要以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,一脸戏谑地让我以最屈辱的方式死去。
宣平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,就像是恶狼看着跑到竭力的羊,他中气十足地大声道,“快,快把这个奸生子带下去,以免污了圣听!”
不,不可以。我的父母冤屈未诉反被泼脏水,我绝不可这样死去。
被拖走的路上,我拼着全力拔下我头冠上的簪子,狠狠地往我的大腿上刺过去,一下又一下,我终于冷静了下来。
我刚顺过气,在禁卫军把我拖走的前一刻大声喊道,“皇上,宣平侯仗着有禁卫军的兵权和几座金矿,便仗势欺人、指鹿为马,草民有冤屈要诉!”
“皇上,草民爹娘和伯父正是知道了宣平侯发现了金矿却不向上禀报,才被宣平侯设计害死,我亡母腹中几个月的小婴儿都不放过啊!”
“皇上,宣平侯还残害读书人无数,他存心不让草民为那些无辜的读书人沉冤昭雪啊!”
我挣扎着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吼着,我果然被叫住了。
仗势欺人,殿试学子中的一部分受不了。
宣平侯得到金矿却不上报,皇上受不了。禁卫军兵权,也足够挑动皇上敏感多疑的神经。
而残害读书人无数,所有人文官、学子,还有当着他们面的皇上,都受不了。
“宋子青,将你知道的细细禀来。”皇上发话拦住了我,也派人控制住了宣平侯堵住了他的嘴。
我呢,将宣平侯干的破事整理裁剪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。
宣平侯在任两广总督时发现了两处未曾探采的金矿,不但不上报,还把所有知道消息的人都杀死了。
这个消息,是根据宋子钰在牢房塞给我的血书找到的。
但我说的时候,我就说我的父母幼弟是因此而死。
宣平侯在读书人中威望极高,因为他给读书人免费发书,但是他发行的书里,有几个典故是错的,错到足以杀头的。
读书人们有了错误的典故,在写文章和写诗时就会用,宣平侯又让人把这些人的习作都收集起来,若有朝一日这些读书人对他不支持或者有威胁,他就利用这些东西让人入狱。
这个手段宣平侯没有普遍用,一般用于定点狙杀几个不听话的举子,但是我说的时候给他说成了对所有读书人都用,并且在宣平侯府的密室里塞了许多读书人的作品。
而宣平侯控制读书人,是为了给他自己沽名钓誉。
比如宣平侯他谏言皇上不要劳民伤财修建行宫,他自己不谏言,他撞柱子晕倒,就叫族里的读书人和一些读书人去谏言,谏言的秀才死了,他作出大为哀恸的样子为读书人安排后事,给他们家里人银子,说是都是殉道者。
宣平侯他在读书人中得了极好的名声,那些无辜的读书人却被他用卑劣的手段控制着去死。
我爹和二叔、和族中的许多长辈因此而死,但是我说的时候,我就说无数的读书人在他的算计下,为他的清名而死。
加上每一件事我都有相应的实在证据。
我赢了。以一种没有特别正当,但也没有陷害的方式。
宣平侯被凌迟处死,整个宣平侯府被抄家问斩,而踩着无数族人性命兴旺的宋氏一族,参与这些事的族老族人被流放三千里,不知情的妇人孩子被遣回原籍。
我,举报有功但身份不明,没有治罪,但被夺了功名。
“宋子青,是本宫小瞧你了。”三皇子在宫门口拦住我时,咬牙切齿道,“不过你放心,不出半月,我定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06
没过两天,皇上居然下旨要把长乐公主送去长期败给我们的柔然小国和亲,说是彰显我天朝风范。
定北侯在接到旨意的那瞬间就差点发了狂,“皇上居然下了旨要把公主送往柔然和亲!明明我们没有打败仗,根本就不需要和亲!就算是再次打仗,我们也完全能赢,长乐公主是他的亲生女儿啊!他怎么能、怎么能!”
我缓缓道,“应该是你跟公主的频繁联络,被三皇子添油加醋告诉了皇上。你掌北疆兵权,公主年过二八也不肯成亲,皇上开始忌惮了。”
“当今,也是一个不喜欢被忤逆他制定的规则的人。”
三皇子约我明日一同泛舟,应该是要耀武扬威或者对我下手了。
呵呵,我当天夜里就乘了一辆表面残破的马车,飞驰向了边疆,车上还有乔装好的长乐公主和定北侯。
定北侯对长乐公主柔声道,“公主,您别担心,一切有臣。臣誓死护您安乐。”
“嗯,我信你,子宁。”长乐公主也一脸信赖。
“咳咳”,正在喝水的我,差点被温柔得见鬼、和柔顺地见鬼的她俩吓死。她们明明就都是非常腹黑狠厉的人来着。
“你不应该在车里”,定北侯危险地斜了我一眼。
我默默离门帘更近了些,思索着什么时候再跟这俩提起关于大业的话题才比较合适。
我们,反了。
我们到了边疆,定北侯用自己的血肉,带着无数将士们打下的城池那里,自立为王。
很让我惊诧的是,曾在狱中教导我的老师,那些因为言论被关入狱中的年轻人,以及他们的家人都被带到了这里。
跟定北侯打天下的将士们的家人、一些受迫害的女孩们也被带到了这里。
我的小妹,带着她的夫婿早已将他们安顿好。
我们很默契地要建立一座只为了吃饱穿暖、人们都幸福,而没有权势欺压、官僚压制的城池。
但很快我们就面临了问题,我们没有粮食了。
户部本就长期克扣北疆将士的粮饷,我先前合作运送的粮食,虽然不多,但被城内不满我将原先欺压良善的官贵的族人烧了。
军粮被这群人嚯嚯地只够撑四日,粮食的生长又没那么快,将士们也不可能跟本就将将果腹的百姓们抢粮食,而三皇子,还有三日就到了。
长乐公主拒绝了百姓们送来的粮食,让将士们挨家挨户地送了回去。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,看着新建的房屋、学舍和新开垦的土地,“子宁,到了那日,我们开城门赴死吧。”
“好啊”,定北侯笑得温柔。
“子青,你去安顿好那些读书人和老大人,还有一城的百姓,务必让他们好好的。”长乐公主又对我说。
我笑了笑,“我会交代我妹夫去做的,他可以做好。我要殉我的道,殉我想要这个世界有的样子。”
“那你死远一点,不要挨到我们。”定北侯眯了眯眼,危险地看向我。
我:······
07
我们没有死成。
在三皇子带兵就要抵达的前一日,宋子钰带着被伪装成石块和泥堆的粮草赶到了。
宋子钰说,“哥,这可是我卖身给江南一富商女换来的粮草,我没有迟到吧。”
他看向我的眼睛水汪汪的,带着信任和依恋,如同幼时那个总是粘着我的小孩。
“你傻不傻,钰弟。”我亦同小时候一样,将他抱入怀中,一只手轻抚他的头。
“对不起,之前是我接受不了父母离世,我太难活下去了,才用嫉恨你活着。哥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“哥,这个世界上,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。”宋子钰抱着我哭了起来。
我笑着推着他去营帐,“先去沐浴,你身上酸臭酸臭的。”
定北侯呢,早在粮草一到的时候,就让人马上接手,运走了粮草,重新排兵布阵,誓要杀得三皇子那群酒囊饭袋个落花流水。
08
于是,三皇子以极其惨烈的方式兵败,还被擒的时候,他神经质一般看着定北侯地喃喃道,“不可能的,你一介女流,怎么可能击败我。你一介女流,就该在后院为男子捧靴,像小鸟小雀儿一样讨好我们的,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。”
“你的头错了,换个头吧。”定北侯手起刀落,就给他来了个痛快。
公主在一旁笑了笑,道:
“子宁,他们的思想错了,而从我们开始,从北疆开始,我们女子往后跟男子就会拥有一样教育的权利、一样可以做官、各方各面完全一样的地位。子宁,我们会铸造一个女子再无枷锁、苛待、偏见的朝代!”
“嗯!跟随公主铸造盛世,是子宁之幸!”
我马上跑到一边去,完全不敢在她们之间刷什么存在感,省得定北侯又以我左脚先上城楼不吉利为由敲我满头包。
定北侯能以女子之身,在男子之间厮杀出最高的将领之位,攻城略地的能力肯定不是盖的。
定北侯攻下一座城,那些被救下的秀才们就出动去说服一座城的百姓归顺我们、建立起免费的学舍教化幼童和女子,宋子钰负责繁荣起一座城的商业、我和救下的老大人们就负责治理一座城,小妹和长乐公主带来的人专门对女子进行帮助。
就这样,一年又一年,在第六年的时候,我们攻下了京城,长乐公主登了基。
09
宋子钰选择做了皇商,跟原先他入赘的江南最大的家族金家约定好了,第二个孩子承宋氏的香火,不论男女。
当然,这个宋氏的族谱上只有我爹娘和他爹娘,还有我和他。
我一生未娶。把父亲生平常常说的【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】这一句话拆解成无数小项,一件一件地做了。
我在各地设立学舍、统一教学用书,大肆引书,请大儒审核出版的书籍,建立为学龄儿童教学免考费和食宿的法子,用实打实的作为,成了最有清名的人。
定北侯带兵南征北战,加固了整个国家的边防后,窝在了已经是皇上的长乐公主身边,两人继续商量着任用了很多女性官员,为天下女性做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。
她们还从宗室领养了一个女儿,作为皇太女接受着各种教育。
而前世为我惨死的小妹,今生与定北侯最得力的亲信,一个能力品行都极佳的男子,过了幸福的一生。嗷,她还成为了北疆最受人尊敬的“北城城主夫人”——这个城主夫人也是一个女官职位哦。
而且小妹作出的政绩,完全不比她夫婿差呢!
我是在八十岁的时候,守在我爹娘的坟前死的。人到了大限的时候真的会有感觉的,我直接在我爹娘坟的旁边挖了个坑,自个儿躺了进去。
“爹,我好多年没有梦到前世的凄惨了,这说明儿子这一世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嘛。儿子没给您丢脸,您常念叨要做的,我可都做到了啊。”
我叨叨着,仿佛看到了年轻英俊的爹,笑着探着双手要来抱我。如同小时候每一次他归家,要把我抱起来飞一样。而娘,她在一旁,抱着一个很小的婴孩,对我很温柔地笑。
(全文完)
更新时间:2025-02-05 18:23:5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