产婆将参片塞进我的嘴里。
"狄人夜袭!"亲卫在门外急报,甲胄碰撞声与屋内痛呼声交织。我紧紧握住周安的手,他战甲未卸,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。
"你去。"我咬碎参片,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。又一波剧痛袭来,仿佛要将我的脊骨碾碎。周安的眼睛在烛火里烧得通红,这个曾单枪匹马杀穿敌阵的男人,此刻颤抖得像初上战场的少年。
帐外马蹄声如雷,我听见副将在嘶吼整军。腹中胎儿突然剧烈翻动,产婆惊呼见红了。铜镜里映出我汗湿的脸,与十五年前父亲战死那夜重叠——同样的大雪,同样的号角,我攥着他冰凉的虎符跪在灵堂,满城都在议论李家无后。
"将军!西侧城墙有缺口!"传令兵的声音穿透门扉。我猛地抓住周安战袍:"调玄武营重弩手,用三叠阵。"说话时羊水浸透锦褥,产婆急得直拍床板。周安反手将佩剑插在榻前,剑穗上缠着我们的结发。
剧痛中我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。那时我提着银枪独闯演武场,在雪地里练家传的游龙枪法。枪尖挑起的冰晶凝成白雾,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:"慕云,李家枪要见血才能开刃。"后来我带着三百轻骑火烧北狄粮仓,凯旋时血痂与战袍冻在一起,先帝抚着我肩甲说:"李氏有女,可安天下。"
"头出来了!"
“是个男孩”
产婆的尖叫将我拽回现实。远处传来投石机的轰鸣,屋梁簌簌落灰。我咬住周安的护腕,铁锈味混着血腥冲进口腔。三年前守云中城,我腹背中箭仍立在城头擂鼓,今日这痛竟比箭伤更锥心。
卯时初刻,啼哭声响起的刹那,烽火台上的狼烟正好染红天际。我接过裹在小被里的婴孩,他眉间有粒朱砂痣,像极了祠堂里供奉的初代先祖。
“叫周承。”周安用手小心的碰了碰襁褓中的孩子,"取承志守土之意。"话音未落,一支流矢穿透牛皮帐顶,钉在描金婴戏图的屏风上。画中孩童手里的风车正对箭羽,朱砂绘的穗子还在微微颤动。
帐外传来王猛的吼声:"将军!钱凉亲自带兵冲城门了!"
钱凉此人阴险狡诈,在大帐阴影里总立着个玄铁鹰架。钱凉训练战鹰专啄人眼,却在每次出征前给它们喂食浸过蜜的鲜肉。
"用火油浇透城墙砖缝。"我撑着产婆的胳膊支起半身
"让王猛带两队轻骑从马道绕后,专砍钱凉中军的马蹄筋。"周安接道。
“云娘,你刚生下承儿,身体还很虚弱。”周安小心扶我躺下,“先睡会吧。”
我闭着眼点头,顺着力道躺下。承儿的胎发蹭着我颈侧,绒毛般的触感让我想起初春的蒲公英。
周安快速来到城楼
王猛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,他兴奋的嗓音中裹挟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:“将军!齐军退兵啦!咱们成功守住城池啦!”
周安面色凝重,对王猛沉声吩咐道:“切莫掉以轻心,虽然此刻齐军暂时撤退,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。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,严密防备齐军再度来袭。”说罢,周安亲自指挥士兵们加强城防部署,确保万无一失。
这几天钱凉一直没有什么动静,但周安隐隐觉得,有更大的阴谋在靠近。
雪粒刮在周安的脸颊上,结出细密的冰花。他握着城垛的手突然收紧,五里外的松林里,有金属反光一闪而逝。
"将军?"王猛顺着他的视线张望,"巡哨刚换过岗..."
话音未落,三支鸣镝突然撕裂夜空。周安猛地将王猛按倒在地,箭簇擦着铁盔没入砖缝,尾羽还在簌簌抖动。城下传来孩童的哭声,周安瞳孔骤缩。
"是钱凉的黑翎箭。"李慕云的声音从石阶传来。她裹着狐裘,"箭杆浸过马粪水,中箭者伤口三日溃烂。"
安解下大氅将她裹住:"你怎么..."
"钱凉在试探。"
我轻声说。
"想当年,他率领大军将立州重重围困,那场面可谓是惊心动魄!而他所用之法更是令人发指——竟然以无辜的百姓当作人肉盾牌,妄图以此引诱守城士兵打开城门。这等残忍行径,实在是……”
我夺过亲卫的角弓搭箭上弦。铁胎弓拉满的瞬间,远处松林传来鹰唳。
玄色巨鹰破空而来,翼展竟有成人臂长。我的箭尖追着鹰影移动,却在看到鹰爪寒光时顿住——那对精钢打造的爪套上,分明勾着个襁褓!
"是刘铁匠家的幺儿!"王猛惊呼。白日里那汉子还带着新打的箭簇来城楼,说等开春要给小少爷打对银镯。
巨鹰在城头盘旋,爪间婴孩的哭声渐弱。周安突然闻到风中飘来甜腻香气,这味道...像极了他今晨在军报匣里发现的密信。
那封用金箔封口的密函,带着同样的蜜香。
周安的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想法,但是他不愿相信,毕竟只是猜测。
我深吸一口气,双手紧紧握住弓弦,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缓缓拉开。那坚韧的弓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,当弓弦被拉至极限时,我稳稳地瞄准了天空中的玄鹰。
此时,只见那玄鹰锋利的鹰爪牢牢抓住一个幼小的婴儿。或许是感受到了来自下方的威胁,它猛地挥动翅膀想要逃离。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——原本抓得死死的婴儿竟从鹰爪中滑落而下!
说时迟那时快,就在众人惊呼声尚未落下之时,一张巨大的渔网如闪电般从旁侧飞出,精准无误地接住了正在急速下坠的婴儿。在城墙的暗道之中早有守军埋伏在此,并时刻关注着上方的动静。他们眼疾手快地拉动机关,瞬间便有数以十计的渔网从各个角落被抛射而出,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阵。
“云娘”他转头时,我已被虚汗浸透中衣袖口。"让玄武营把桐油换成松脂,钱凉的鹰...怕火。"
周安想起那封密信的内容。朱笔写就的"粮草充足"四字下,隐约透着另一层字迹——像是有人用蜜糖在背面写字。
“将军!”伴随着一声焦急地呼喊,一名亲卫匆匆奔入营帐之中,双手呈上一封新到的密函。这封密函的信封与以往不同,上面沾染着些许尚未融化的雪泥,但当它被拆开时,一股熟悉而又独特的蜜香扑鼻而来。
周安面沉似水,他接过密函,目光紧定在“三日后援军必至。”的官印。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。这种感觉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,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周安突然将手中的信纸用力按压在了一旁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上。刹那间,原本洁白如雪的纸张迅速变得焦黄起来,并开始卷曲、冒烟。随着纸面逐渐变黑,一个神秘的血色图腾竟缓缓浮现而出——展翅的玄鹰。
我和周安坐在军帐中。
我面色凝重站在房间里,手中紧紧握着那张已经被烧得有些发黄的密信。
“朝廷之中竟然有人与那钱凉相互勾结!如今我们被困在了这允州城,简直就是插翅难逃啊!”我咬牙切齿地说道,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。
一旁的周安也是满脸愁容,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沙盘,似乎在思考着应对之策。过了一会儿,他缓缓抬起头来,沉声道:“事已至此,抱怨也无济于事。目前看来,我们只能见招拆招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了。”
我微微点头,然而,我们心里都清楚,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,想要脱困并非易事。敌人显然早有预谋,而己方却被困在这里,消息无法传递出去,就算冒险送出信件,恐怕也会被中途拦截。
两人陷入了沉默,房间里的气氛愈发压抑起来……
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“将军,北境传来密报”亲卫递来的羊皮卷带着刺骨寒意,我展开时闻到了熟悉的蜜香。
“又是假的”将羊皮卷递给周安。
“我也闻到了,这密报上说,明天寅时三刻大齐的一小股精兵会从鹰嘴涧经过,让我们去埋伏。”
“钱凉想趁机除掉我们,可我们被困在这城中已经三个月了,既无援军也无粮草”我嗤笑着说道。
“且不论此事究竟是真是假,明日咱们务必要外出行动一番!周安一边说着,一边大步流星地向沙盘走去。
“所言极是,无论此消息真实与否,明日我们都必须出动。而且,我认为应该提前在鹰嘴涧设下伏兵。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沙盘,仿佛整个战局都已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。“哼,钱凉这家伙妄图充当那只坐收渔利的黄雀,但这次恐怕是要失算了。”
“没错!如今我方最大的优势便是已然洞悉这消息乃是虚假的。既然如此,我们就应该巧妙地运用这条假消息来布下天罗地网,让敌人自投罗网!”
周安紧紧地拉住我的手,目光坚定的看着我,看的我心慌,轻声说道:“云娘,你就安心留在城中,这次就让我去充当那只隐藏在后的黄雀吧。”
听到这话,我心中猛地一揪,急忙摇头拒绝道:“不行!绝对不行!你独自一人前去实在太过危险了,万一遭遇不测该如何是好?我绝不同意你这样冒险行事,我们应当两人一同前往才对。”说罢,我用力握住周安的手,仿佛生怕他会突然挣脱离去一般。
周安却轻轻地拍了拍李慕云的手背,柔声安慰道:“云娘,你莫要担忧。如今这允州城也需要有人镇守,若我俩都离开了,城内必定会乱作一团。所以,必须要有一人留下才行啊。”说着,他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,犹如春日里的暖阳洒落在李慕云的身上。
我无意识的咬着嘴唇,我深知周安所言不无道理,但内心深处总是无法放弃这次的行动。
周安语气坚定地说:“云娘,相信我。此去虽有风险,但我定会小心谨慎,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。况且,以我的身手和智谋,定能顺利完成任务平安归来。你就在这允州城中耐心等待我的好消息便是。”
“好,那你要平安回来。”
寅时三刻,周安赶赴鹰嘴涧,昨夜他已遣王猛率两千余人提前埋伏于此。
王猛率众蛰伏于鹰嘴尖,历经整夜埋伏,整个人仍保持高度警觉。距寅时三刻尚有一个时辰,钱凉率一队人马现身鹰嘴涧。寅时三刻,周安等人抵达鹰嘴涧。
“准备”王猛举起手势,王猛高举的右手尚未挥下,身后的士卒已发出惊恐的嘶吼。寒风突然裹挟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,他猛然回头,瞳孔中倒映出漫天赤红箭雨——那是数以千计拖着火尾的弩箭正撕裂夜幕。
"撤!"嘶吼卡在喉间,灼热的气浪已掀飞他的兜鍪。昨日精心挑选的伏击地此刻化作炼狱,火蛇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山脊蜿蜒游走,将整片山坳化作沸腾的火海。
铁甲在高温中扭曲变形,士卒们化作踉跄的火团栽进焦土。王猛踉跄后退,靴底黏着融化的草灰,右臂燎起的水泡炸裂渗出黄水。
周安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,寒风卷来的焦烟正漫过嶙峋山岩,将王猛方向的惨叫碾碎成细不可闻的呜咽。他猝然转身,二十步外,披着玄色大氅的钱凉正坐在马上,他的肩上还有一只玄色的大鹰。
周将军别来无恙?"钱凉的声音裹着内力震落松枝积雪,"你怀中密函的蜜香可还受用?"
"允州城中有奸细。"周安齿缝间迸出的话语惊飞了岩顶栖息的寒鸦,刀锋映出对方绣着金线的护腕。
钱凉用弯刀挑起脚边的碎石,金石相撞的脆响在涧底激起层层回音,"你帐前那个总爱擦拭银壶的哑奴,可还记得他手背的烫疤?"
山风骤急,悬在峭壁间的青铜铃铛疯狂震颤。周安瞳孔紧缩,昨夜军议时哑奴添灯油的画面骤然清晰。
“今日有这么多人陪着你,想来你应该不孤单吧?”他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,紧紧的盯着周安。
钱凉轻轻的挥了挥手,后退几步,刹那间,透着寒光的数千道箭影射向了周安等人。
周安奋力抵抗着,他的战靴陷入泥泞。他摸到腰间暗袋里的火药筒,利箭射入胸膛时,他想起昨夜妻子抱着承儿哼唱的童谣。
火药引信点燃的刹那,在夜幕炸开血色烟花。
承儿突然在乳母怀中放声大哭,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目。
钱凉又来到了允州城下,这一次,他拉着周安的尸体。“李慕云,我看你还是投降吧,这样的话我还能大发慈悲,把你丈夫的尸体还给你”
我死死的盯着周安的尸体,耳边钱凉的嘲讽声忽远忽近。
钱凉玄铁重甲折射着冷光,他手中铁链拖曳的草席在黄土上划出蜿蜒血痕,草席边角处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腕——那腕骨处有道月牙状旧疤,三年前周安为我挡箭时留下的。
"李慕云,夫妻情深也该有个限度。"钱凉用剑尖挑开草席,周安的面容骤然暴露在暮色里。
钱凉忽然扯动缰绳,战马前蹄扬起时,周安的尸身被甩上半空又重重砸落。"降旗开城,本将军许你为他收殓全尸。"他靴底碾过周安塌陷的胸膛,骨裂声混着狄人骑兵的哄笑刺破暮色,"否则——"
"装填火油弹!"我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北风。副将陈焕抓住我的腕甲:"将军不可!那是周将军..."
城楼下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。"李大将军果然心狠!"
“放箭!”我劈手夺过令旗。燃烧的箭雨掠过尸队上空时,陈焕的惊呼与钱凉的狞笑同时响起。
今晚的天格外黑,沉甸甸地压在允州城上。
我独自蜷缩在昏暗的营帐内,四周的烛火在狂风的肆虐下,摇曳不定,昏黄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在营帐的壁上。面前的案几上,静静摆放着周安生前穿过的衣物。
颤抖着双手,我轻轻捧起他的衣衫,将脸深深埋入其中,试图从那上面寻找到一丝他残留的气息。衣物上似有若无的陈旧味道,瞬间如汹涌的潮水,将我淹没在往昔的回忆里。
“慕云,有我呢”
“云娘 ,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”
“承儿好小啊”
…………
回忆不停的撕扯着我。
“周安……”我喃喃低语,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,却又重得承载着满心的悲戚。
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,压抑的哭声在胸腔中来回冲撞,却怎么也无法畅快地宣泄出来。我只能紧紧咬着下唇,任由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,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衣物上,洇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。
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日钱凉用周安的尸体威胁我的场景,他那得意洋洋的嘴脸,周安毫无生气的身躯,如鬼魅般挥之不去。每一次回想,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,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狠狠划过。
“都怪我,是我没用……”我低声抽泣着,自责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齿间溢出,“我连你的尸身都抢不回来,我还算什么妻子……”
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,双手死死地攥着周安的衣物,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渐渐远去的灵魂。
风,愈发猛烈地拍打着营帐,帐外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。
“周安,你放心,我一定会守住允州,一定会为你报仇……”
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城墙时,我正跪在周安的铠甲前擦拭箭镞。青铜护心镜映出身后窗棂的阴影,有道佝偻身影正贴着墙根往粮仓移动。
月光掠过哑奴怀中的陶罐,罐口溢出的黑色粉末在雪地上格外刺目。我攥紧袖中火折子,看着他熟练地撬开粮仓铜锁,在麦垛间埋入引线。
"三年前齐军夜袭粮草营,"我的剑尖抵上他后颈时,瓦罐中的火药正簌簌洒落,"也是这般手法。"
哑奴缓缓转身,脸上沟壑被月光割裂成诡谲的图腾:"李将军可知,当年您父亲战死的峡谷..."他突然暴起扬出火药,嘶吼声惊起夜枭:"也有老夫一份功劳!"
我的瞳孔因愤怒瞬间收缩,脑海中父亲战死的画面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,那些痛苦的回忆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。
“你这恶贼!”我咬牙切齿地怒吼,声音中满是难以遏制的悲愤,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!”
哑奴脸上挂着疯狂的笑,趁着扬起火药制造的短暂混乱,他的手迅速探向怀中的火折子。那一瞬间,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惨死的场景即将在允州城的粮仓中重演,熊熊大火将吞噬掉我们最后的希望,无数百姓和将士将因他的恶行陷入绝境。
千钧一发之际,父亲曾传授给我的枪法在脑海中清晰浮现。自幼,父亲便悉心教导我枪术,一招一式都饱含着他的期许与关爱。他的身影仿佛穿越时空,在我眼前与此刻的危机重叠。
我深吸一口气,稳稳握住手中的红缨枪。枪身似有灵犀,微微震颤,仿佛在回应我内心的怒火。
红缨枪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,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。枪风呼啸,带起地上的积雪,纷纷扬扬地飞舞。这一枪,凝聚着我对父亲的思念、对周安的愧疚、对允州城的责任,以及对眼前这个恶贼的滔天恨意。
哑奴察觉到危险,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。他惊恐地瞪大双眼,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恐惧取代。
红缨枪精准无误地穿透了他的身体,枪尖从他的后背穿出,带出一抹刺目的鲜血。鲜血飞溅,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。哑奴的身体猛地一僵,手中的火折子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,还未燃起的火焰,就像他罪恶的生命,就此终结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但喉咙里只发出一阵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,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涌出。我用力抽出红缨枪,哑奴的身体如同一袋沉重的沙袋,缓缓倒下,重重地砸在雪地上,扬起一片雪花。
我站在原地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手中的红缨枪还在微微颤抖,枪尖上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雪地上,洇出一片红色。月光洒在我身上,映照着我满是泪痕与愤怒的脸。
看着哑奴的尸体,我心中的愤怒并未完全消散。
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火折子,将它狠狠碾碎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城外,钱凉率领的五万大军如同一头头恶狼,时刻准备着扑上来。而城中,我们只有六千精兵,粮草也所剩无几,援兵却依旧毫无踪影。
被围困的第八个月。
奶娘跌跌撞撞地闯进我的营帐,她那干裂起皮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,声音带着哭腔,满是惊恐与无助:“将军……承哥儿从卯时就开始发烫了……”
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承儿。指尖刚触碰到他的那一刻,好似碰到了烧红的铁钉,滚烫的触感让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。
我紧紧抱着承儿,一路狂奔,风在耳边呼啸,却吹不散我满心的焦虑。找到军医时,我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:“快,快看看我的孩子!”军医眉头紧锁,细细诊脉后,缓缓开口:“小公子长期营养不良,身子本就孱弱,又不慎染上风寒。只是如今城中草药殆尽,实在是回天乏术,小公子恐怕凶多吉少……”
此后的日子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。我守在承儿床边,紧紧握着他的小手,一刻也不敢松开,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逐渐消逝的生命。
第五日破晓,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光,承儿还是走了,他那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,小小的身子瘦得皮包骨头,蜷缩在床上,像一只脆弱无助的小猫。
我颤抖着双手,为承儿换上他最干净的衣裳,轻轻抱起他。周安最爱的那棵梨花树,如今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,似在为这残酷的命运呐喊。我缓缓蹲下,双手颤抖着挖开泥土,每一下都挖在我的心上。当我将承儿轻轻放入那小小的土坑,泪水再也不受控制,汹涌而下。
“承儿,你在这里陪着爹爹,你们再也不会孤单了……”我哽咽着,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。
被围困第九个月城中已无粮草可用。
“明日我等出城御敌。”长时间被饥饿和痛苦折磨,面庞消瘦得近乎脱形。两颊深陷,皮肉紧紧贴附在骨骼上,呈现出突兀的棱角,颧骨高高耸起,像是两座突兀的小山包,在憔悴面容上显得格外刺眼 ,透着几分让人心酸的凄凉。
“遵命,末将定不辱使命。”副将陈焕原本富态的脸消瘦不堪,嘴唇干裂起皮。
凛冽的寒风呼啸着,刮过允州城的每一寸土地,战斗打响,利刃相交,寒光闪烁,鲜血飞溅。我挥舞着长枪,敌军如汹涌的海浪,一波接着一波,无穷无尽。
“李慕云,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,竟然没有饿死你”钱凉眉头微皱“我来送你一程”。
我听见身后副将折断利剑的闷哼声,我想回头看看,却被一箭射中心脏,模糊的视线中,天空仿佛被鲜血浸透,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。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我好像看到了父亲和哥哥的身影,他们面带微笑,正朝着我缓缓走来,就像儿时我受了委屈,他们赶来安慰我那般。
更新时间:2025-02-05 18:22:27